[童話知識] 童話的喜劇美

[童話知識] 童話的喜劇美

　　在喜劇中，諷刺是重要的美學范疇。對于喜劇童話來說諷刺同樣是把銳器。安徒生的童話《皇帝的新裝》是諷刺童話最杰出的代表。它把諷刺的矛頭直指封建皇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但我們又不難體會到這出諷刺喜劇所特有的童趣意味。首先作家以辛辣的筆觸塑造了一個荒淫無度的昏君，既愛慕虛榮，又糊涂得可以。正因為如此，才被兩個騙子鉆了空子。而圍繞著昏君周圍的又是一群只知道拍馬奉承的小人，明知這兩個騙子在行騙，但為了討好皇帝，也不加以揭穿，反而順著皇帝虛偽地夸贊什么也沒有的布“真是美極了！”充分暴露了這群走狗不辨是非，只知奉承拍馬、保官保命的丑惡靈魂。既然大家都把無當有，皇帝也就不得不把這出戲唱下去。在眾大臣的前呼后擁下，皇帝就穿著這什么也沒有的“漂亮衣服”在大街上游行。眾老百姓見了，雖然誰都清楚皇帝完全是赤身裸體，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揭穿。這里實際上也暗示著統(tǒng)治集團平時對老百姓的高壓統(tǒng)治給老百姓心理造成的無形畏懼，使得他們敢怒不敢言。這時候只有一個天真的孩子大膽地發(fā)出驚嘆：“皇帝沒有穿衣服！真的，他什么也沒穿！”一語道出了童心世界的純真無邪，也道出了童趣的無所顧忌，它就像一道強烈的、穿透烏云的陽光，將這個虛偽的、黑暗的世界照得透亮。于是，人群中才爆發(fā)出一陣由衷的笑聲：“皇帝沒有穿衣服！哈哈哈哈……”由一個天真的孩子來撕破皇帝有失體統(tǒng)的丑態(tài)，將喜劇的矛盾沖突推向高潮，這正是安徒生對童話喜劇美中的童心和童趣特點的最準確的把握，也充分體現(xiàn)了喜劇將對丑的諷刺和嘲笑作為其鮮明特征的表現(xiàn)，沒有比孩子和老百姓毀滅性的笑聲更具有嘲諷和批判力的東西了。

　　同樣，張?zhí)煲淼摹洞罅趾托×帧芬彩且怀龀錆M了童趣色彩的喜劇，通過大林和小林這對雙胞胎兄弟倆的不同的人生道路來揭示兩個階級尖銳的矛盾沖突。對童話人物的設(shè)計作家充分體現(xiàn)了兒童化的是非觀，即對勞動人民的正義一方是用靈肉正常的普通人來塑造的；而對剝削階級的邪惡一方則極盡丑化、夸張之能，整篇故事情節(jié)充滿了童心童趣的色彩，令人忍俊不住。而其嘲諷中的深刻的揭露性和批判性的現(xiàn)實意義也鮮明地體現(xiàn)出來。

　　從以上兩篇童話中我們也不難看出，童話喜劇美的特點是與兒童化和童趣化不可分割的，但童趣化并不意味著童話的主題和內(nèi)涵就是淺層次的，在表面熱熱鬧鬧的童趣中，實則隱涵著非常深厚、豐富的現(xiàn)實寓意，這便是童話家高超的藝術(shù)技巧和對童話喜劇美的獨特理解所然。從《皇帝的新裝》、《大林和小林》中，我們都能看到作家這一深厚的藝術(shù)功力。

　　當然，童話中的喜劇也并非都是諷刺敵對的或壞人的，也有對人民內(nèi)部或孩子身上的缺點進行善意諷刺的，同樣可以表現(xiàn)得童趣盎然。比如米哈爾科夫的《狗熊撿了一個煙斗》，這篇童話講述了一個狗熊抽煙上癮，以至最后癱軟，束手受擒的有趣故事。童話的想象從一開始便賦予了喜劇的諧趣意味――作家把童話主人公選擇為體壯力大、爪牙鋒利，天賦條件不錯的笨狗熊，可謂絕妙。然后，通過各種細節(jié)描寫了狗熊如何抽煙上癮，而又如何一再戒煙，又缺乏必要的意志力，終于一天天把良好的天賦條件糟蹋怠盡，而最終成為守林人不費吹灰之力俘獲的戰(zhàn)利品。那種意味深長的諷刺幽默趣味，的確讓人既好笑，而又品味再三。

　　作品充滿了寓言式的哲理意蘊，然而通篇又無一句說理，完全通過詼諧、充滿了喜劇味的故事來表達。對狗熊懶散、笨拙、缺乏意志品質(zhì)的個性特征的諷刺性的細節(jié)描寫十分精彩、傳神，使小讀者不難從狗熊身上體驗到作家隱含在這個童話人物身上的某些人性的弱點，其善意的辛辣嘲諷著實讓人警醒。

　　金近的《狐貍打獵人》也是一篇對內(nèi)的充滿了喜劇味的諷刺性童話，嘲諷的是一個膽小如鼠的年輕獵人。年輕的獵人平時好吃懶做、不好好學本領(lǐng)，只會背著槍裝裝樣子，連狐貍假扮的怪狼都分不清。以至被狡猾的狐貍交了槍不說，還被逼著上山去教它們槍上膛。幸而被老獵人所救。為突出年輕獵人的膽小，作者極盡夸張之能，將他膽小的丑態(tài)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讓小讀者在他的丑態(tài)中，充分認識到膽小而又沒有本事的危害性。當然，其尖銳的嘲諷仍然是善意的，寓含著深刻的生活哲理。

　　除了諷刺性的喜劇，童話中喜劇美的體現(xiàn)當然更多地還是通過童心和童趣表現(xiàn)出來的。比如周銳的系列童話《大個子老鼠和小個子貓》就是一部童趣味十足的喜劇童話。作者運用反向思維法故意將老鼠和貓的造型來個顛倒，這使得作品本身就隱含下了幽默的喜劇味，試想一個比貓大的老鼠居然成了小個子貓的朋友，而且又同在一個班里學習，那么他們之間發(fā)生的故事能不有趣嗎？況且作者又把他們的性格設(shè)計成截然不同的兩類，一個憨厚傻氣；一個聰明伶俐，所以更增強了故事的趣味性。比如其中一則《噴嚏王》，這個故事寫的是大個子老鼠為整治大家的感冒打噴嚏，而主動當上“噴嚏王”的有趣故事。馬老師得了感冒，為避免他的噴嚏傳染給大家，分給每個同學一只口罩。大個子老鼠為照顧體弱的小個子貓，把自己的口罩給了小個子貓。但其他同學還是被馬老師強大的噴嚏打倒了。為救大家，大個子老鼠主動去找面包店“噴嚏王”熊老板，讓他把噴嚏傳給自己。在吃下一個“噴嚏王”的面包后，大個子老鼠便也成了“噴嚏王”。他到處發(fā)射噴嚏王，消滅了大家大大小小的噴嚏，但自己卻因打噴嚏聲音太響影響大家，而被馬老師勸說回家休養(yǎng)一個月。正當他為此而發(fā)呆不知所措時，聽到小個子貓說會來為他補課，又高興起來。其實打噴嚏的故事本身是很荒誕的，但作者對童心和童真的把握卻是真實感人的，從大個子老鼠憨厚可笑的行為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兒童純真善良的本質(zhì)精神。所以在童真童趣的喜劇中，也許故事本身并無多大的意義，但童趣中閃耀的童真光輝卻也熠熠閃光，讓人回味。

　　當然，童話中的喜劇美有時候也并非一定要用鬧劇的形式體現(xiàn)出來，它甚至還可以用浪漫的詩情來演繹。比如美國作家里昂尼的童話《菲勒利克》，就是一篇充滿了浪漫童趣色彩的童話，寫了一只富有詩人氣質(zhì)的小田鼠――菲勒利克用他美妙的想象給家人帶來快樂的小故事。

　　在冬天來臨之前，正當田鼠一家日夜忙碌著采集過冬的食物時，菲勒利克卻什么也不干，在那里想入非非。問他，卻說：“我正在為寒冷而黑暗的冬天采集陽光呢?！被颉拔以诓杉?，因為冬天一片灰暗，太單調(diào)了?！薄拔以诓杉适?，因為冬天很長，我們應(yīng)該有足夠的聊天資料。”菲勒利克的確與眾不同，大家也并不計較他。但當寒冷的冬天來到，他們躲在墻洞里，吃光了大部分的食物，還感到冷極了時，他們想到了菲勒利克曾說過的他采集陽光、色彩和故事的事。于是，大家問他：“你采集的東西呢？”菲勒利克讓他們閉上眼睛感覺一下，于是用他充滿激情的、美麗、浪漫的詩句，讓他們真切地感受到了溫暖的陽光、多彩的顏色和變化著的季節(jié)，仿佛就在他們身邊，使他們完全忘卻了冬天的寒冷。最后大家由衷地稱贊菲勒利克：“你真是一個詩人！”菲勒利克卻害羞地臉紅了。

　　這篇作品使我不由地想到了中國一篇很有名的童話《寒號鳥》，寫的是寒號鳥貪玩，在冬天來臨時不壘窩，而在寒冷的冬天挨凍的悲劇故事。應(yīng)該說這兩篇作品非常典型地代表了東西方文化美學觀念的差異：勤勞樸實的東方民族更注重于腳踏實地的實干精神，因此反映在童話中，不肯實干的寒號鳥，自然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作者用的是一種悲劇式的表現(xiàn)手法；而浪漫富有幻想的西方民族卻更注重于在現(xiàn)實生活中注入更多的文化精神的消遣。因此反映在童話創(chuàng)作中，他們能夠容忍菲勒利克這樣不干活，一心一意作詩，沉湎于幻想世界的“詩人”。并且在物質(zhì)匱乏、難以忍受寒冷的冬天，讓他用浪漫、美麗的幻想，來使大家忘卻寒冷，得到快樂。作者用的是一種喜劇式的表現(xiàn)手法。這里作者并非否定其它小田鼠辛勤的勞作，而是贊美一種樂觀昂揚的“精神勝利法”，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下，有時候似乎更需要這種精神的力量來激勵、鼓舞人們戰(zhàn)勝困難。也就是在生活中，我們既需要有物質(zhì)支持，同時也需要有浪漫的精神文化并存，這樣才會使我們的生活更精彩、更豐富。

　　東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使同類題材表現(xiàn)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美學觀念。與本篇作品所表現(xiàn)的典型的西方美學思想相吻合的是，作品的語言風格也充分體現(xiàn)出了浪漫主義的美學風格。簡潔、優(yōu)美，童趣十足。在冬天艱難的境況中，作品突出的是菲勒利克樂觀想象中的美麗境界，并且用優(yōu)美的詩句來強化這種美學效果，使作品整體表現(xiàn)出一種童趣盎然，而又浪漫美好的獨特的童話喜劇美學風格。

　　童話喜劇美的色彩還可以通過轉(zhuǎn)換視角的手法來加以體現(xiàn)，比如用兒童的視角或用動物的視角來觀察社會。當作者完全視兒童或動物的視角為正宗時，那么原本正常的世界就會變得充滿了喜劇味。比如美國作家路易斯?發(fā)迪奧的《快樂的獅子》就是這樣一篇非常富有喜劇味的童話。一頭快樂的獅子，由于管理員的疏忽，從動物園走了出來，來到大街上，因而引起了街上人們的一片恐慌。作品巧妙地運用了童話式的反向思維法，從獅子的視角和獅子的思維出發(fā)來看現(xiàn)實中的人，這樣一切便顯得那樣不可思議。當然，它的前提是：這是一頭已經(jīng)在動物園里被馴化了的快樂、溫和的獅子。

　　當獅子從籠中走出，帶著友好向它的動物園中的同類――動物們打招呼時，它們也都很友好，畢竟它們是同類，能夠互相理解。但當獅子帶著同樣的友好，向街上以往它所熟悉的人們打招呼時，卻引起了人們極度的驚慌，人們驚恐得跌跌撞撞，驚叫著四處逃竄。以致于獅子不得不想：“這些人的行為，在動物園里和不在動物園里很不一樣。”的確，從獅子的視角來看，它是很難理解人們的反常行為的。這便產(chǎn)生出了一系列由誤解帶來的喜劇沖突，由此便給作品帶來了情趣盎然的藝術(shù)效果。正當矛盾沖突發(fā)展到人們幾乎要用救火車來對付它時，管理員的兒子弗郎科斯出現(xiàn)了，他是唯一能真正理解獅子的人。于是，獅子跟著他愉快地回到了動物園。而且，從此再也不肯出去漫游了。所以，作品最終還是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如何和睦相處的現(xiàn)實主題。

　　這篇作品除了視角比較獨特，在故事結(jié)構(gòu)上也很注意喜劇波瀾起伏的巧妙設(shè)計，由意外出發(fā)，讓獅子經(jīng)過一次次碰壁，將故事推向高潮。正當它面臨危急關(guān)頭，而它又毫不知情時，突然峰回路轉(zhuǎn)，出現(xiàn)了它的好朋友――管理員的兒子弗朗科斯，于是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喜劇沖突的設(shè)置最講究出人意料，一切情趣盡在這戲劇性的矛盾、誤解和沖突中顯現(xiàn)。

　　童話中的喜劇美也可以用純粹趣味性的表現(xiàn)手法來體現(xiàn)，不強調(diào)作品的主題意義，而只是讓孩子們在笑聲中得到快樂，注重的是一種愉快的游戲精神。比如美國當代作家特琳卡?艾納爾的童話《赫伯特變魔術(shù)》就是這樣一篇喜劇味十足的作品。作者借助于雜技中“丑角”形象塑造慣用的夸張、笨拙、滑稽的表現(xiàn)手法，塑造了一個傻得可愛而又好笑的魔術(shù)師赫伯特的童話形象。赫伯特是一個笨拙可笑的魔術(shù)師，會變一點魔術(shù)，可又常常莫名其妙地出錯，以至在眾人面前大出洋相，令人捧腹。他想變朵藍色的玫瑰，可變出來的卻是朵菊花；他想重新變一下，哪知魔術(shù)棍卻誤碰在老太太的鼻子上，使老太太的鼻孔里開出了兩朵黃色的菊花，讓老太太憤怒地想去法院告他。他只得再變，可菊花又變成了仙人掌……正當赫伯特因拙劣的表演混不下去，而走投無路之時，作品卻突然來了個峰回路轉(zhuǎn)，讓赫伯特遇到了國王的大臣，請他去王宮里給國王的花園變仙人掌，赫伯特的命運從此有了轉(zhuǎn)機。

　　這篇作品并沒有表現(xiàn)多么有意義的主題，而主要是給小讀者以趣味和快樂，因此，作者把立足點放在對赫伯特這個可笑而又可愛的滑稽形象的塑造上，為強化滑稽、諧趣的效果，作者還特意在赫伯特身邊設(shè)置了一只自以為是的多嘴烏鴉，使這對小人物相輔相襯，更具有娛樂性的欣賞意味，其幽默諧趣的喜劇意味是全方位的。

　　喜劇美在幼兒童話中的表現(xiàn)又通常通過童話人物稚拙的言行舉止和心理活動來體現(xiàn)一種大巧若拙、趣味盎然的藝術(shù)韻味。比如美國當代童話家勞伯爾的微型童話《母雞與蘋果樹》就是很典型的作品，具有濃郁的寓言色彩。

　　一夜之間，母雞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后院里長出了一棵奇怪的蘋果樹。 故事一開頭作者就為我們設(shè)下了這個懸念，更為驚奇的是，這棵蘋果樹居然還能開口說話。 且看它們之間的一段有趣的對話：

　　“真奇怪，”母雞說，“昨天，那地方還沒有任何樹呢！”
　　“我們蘋果樹當中，有些書長得很迅速的。”
　　母雞看看樹的底部。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樹，”她說，“樹腳上竟長著十個毛茸茸的十個的腳趾。”
　　“我們蘋果樹當中，有些是長腳趾的?！睒湔f，“母雞，出來吧，到我的樹底下來，我這多葉的樹枝下有涼爽的樹蔭?！?
　　……
　　隨著母雞的一個個疑問，“樹”的一個個狡辯，我們看到狡猾的狼的偽裝在被層層剝?nèi)?。最終，機智的母雞終于使狼現(xiàn)出了原形。而母雞則早有防備，進了屋， 關(guān)上門窗，并上了鎖，使弄巧成拙的狼，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作品的結(jié)尾，作者點明了寓意：
　　靠偽裝是蒙混不了的，最后將一事無成。
　　作品的精彩就在于，作者以一種不動聲色的幽默語言與性格塑造， 將母雞大巧若拙的機智和幽默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同時又將“靠偽裝是蒙混不了的”的生活哲理生動形象地顯現(xiàn)出來。這便是勞伯爾童話特有的喜劇藝術(shù)魅力。
　　喜劇美的表現(xiàn)方式是多種多樣的，在童話中也并無定律，但總體來看，其本質(zhì)多少總是與笑、與趣味、與幽默是分不開的。